“想想吧。
无论是恐惧还是勇气都不能拯救我们。违逆人性的邪恶
滋生自我们的英雄主义,德行
则因为我们无耻的罪行强加给我们。”
T.S.艾略特
死亡
他握着剑。血流到他的手上,烫得几乎能将人灼伤——即使这不是他第一次沾血,亦将远非最后一次。
他所熟悉的白皙的脸上有血花散开,看起来意外平和,唯有那一抹微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说,你做得很好。不准恨自己。
然后有一只手,擦去了他面颊边的血泪。
有去无归
魔世最终被封印起来之后,中原的领导人默苍离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在他离开百武会的那天早晨,门口守卫的侠士曾经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拜祭我故去的徒儿。
然后墨绿色的人影便消失在晨雾之中。
谁也不曾再度发现他的行踪,即使是往昔的好友冥医。只有偶尔迷路的樵夫曾经遇见过一刻血色琉璃树,上面枝头累累缀满无数琉璃串,唯有一颗鲜红似血。这件异闻传布开来之后,竟也引来不少追随者,却终于没有一个人再见到那棵树了。
循环往复
故事的结局就是故事的开始。
在杏花君问他计划是否能中止的时候默苍离说,太迟了。
第一枚棋子的落下比所有人想得都要早。那时候他并不叫默苍离,亦没有万军无兵或神弈子这样霸气外露的伪称。那时候他或许也曾经和眼前的少年一样,不忍于死,不忍于牺牲。那时候他不知道,负担别人的性命,究竟意味着什么。
早晚有一天所有名姓都将湮没忘川,所有智计都将葬于丹青史笔。剑会折断,人会死亡,只剩下一个墨家矩子的名号一代一代,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故事的结局就是故事的开始。而故事开始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确定了。
走出叙事人视野
站在后来者的视角下,我们似乎可以相对轻易地评论默苍离的作为,如《新发现中原武林数种史料之再探》之中所提到:
《羽国志异》是一个性质十分特殊的历史文本。在它流传的大部分时间之内,始终是被视为一种坊间的稗官野史,一种假借历史而形成的小说家言。在《四部总目提要》中,将《羽国志异》归入子部·小说家类下,录于盗才生名下,以为其“事过玄怪,其中人乃多智近妖,不可信也”。并考《诸史·羽国列传》,并羽国历史中雁王一朝记录,均不见策天凤记载。以其为小说家言,当为确论。
唯近年之间对于中原武林史的研究之中,对于许多原始史料的发现,其中一些史料部分推翻了历代对于《羽国志异》的看法。这些新获得的史料大大丰富了史艳文父子的生平年表,而其中另一个之前不见载于史册的人物开始引起研究者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在魔世战役之中短暂闪现的运筹者默苍离。这个人的生平此前不见任何记载,只有近日发现的《墨家志疑》(作者依然待考)中才以简略的笔法记述了这位墨家矩子在魔世战役之中的所作所为。从后世人的视角来看,默苍离的策略在战略的意义上并无指摘之处,但是对于与战者而言则恐怕不然。甚至于当时史艳文的儿子史精忠,作为中原武林势力的领导者,也会认为默苍离的策略逾越了江湖法则的界限,而最终采取了极端的手段制止了默苍离继续下去。这一选择,站在后世的考量来看,是否足够合理,似乎尚有商榷的余地;然而在当时的江湖伦理之下,则成为史精忠唯一的选择。…………
然而,这种后世的评论,是否能够成为某种公允的论断?在历史研究的向度上,我们并不关注特定个体的行为情绪,一些心理史学的有限尝试也往往被人评议。更深一步挖掘的尝试,似乎只能成为小说家的尝试,而止步于历史的研究范畴之外。在这里,留下的只有能够公论的是非成败,而叙事者则永恒沉寂。
大团圆
史君子过生日的时候落落杂来了一大屋子的人。银燕看着一屋子的人头都大了,无论是二叔还是摇着扇子的小眼睛哪个也不好对付,转头一看宫本先生身边围着西剑流一众,觉得最后一盏指路明灯都灭了。他得个空溜出来,赶紧给大哥打电话,就差直接发SOS信号了。史精忠最后一节课拖得太久,一下课便骑自行车在傍晚的天色里赶回去——这时节花木正茂盛,温热的空气浮动着蓊郁的草木气息,几乎半为实体,如同一只熟识的温柔的手,将他散乱的发丝拂到后面。
当他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冥医拉着某个一身墨绿的人,正在往门里走。
史精忠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不轻不重,在肋骨上敲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最后还是坐在了默苍离身边。似乎是思考到场合,男人少有地没有将iPad摸出来,也敛了毒舌,只一心一意对付面前那杯茶,一任同来好友和凑过来的几个恶友一搭一唱,若一场群口相声。
史精忠坐在那里,目光情不自禁往对方脸上飘去,又在默苍离瞥过来之前很快回头。这样的掩饰自然不够自然,所以第三次时候就被默苍离抓了个正着。
史精忠的脸刷一下红了。
默苍离本来想一如往常教导自己学生两句,却一转念,终于没有说,只是将茶杯换了只手。
本来准备好挨两句毒舌的史精忠正在发愣,忽然觉得手上一暖。他没有低头去看,脸上红晕却越来越重。
那天他们的手就这样一直握着。很久很久,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