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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有故事而已。

无声戏 番外 远雷

番外 远雷

Dis-moi

 

后来叶修才相信,该来的缘分是根本逃不开的。

 

那年冬天似乎冷得有些过分了。他在B市附近影视城拍一场戏,导演虽是旧相识,两个主角却都是各自托了关系塞进来的。整个剧组他最大牌,却不过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

这种工作从去年起就逐渐增多。送到他手上的再没有什么好本子,如果想要演戏的话,就只有这种配角可接。经纪人刘皓如果不打电话过去就鲜少出现,广告代言合同到期之后也不会再有新的合约。

这种待遇瞒不住人。嘉世公司上下,多多少少都知道昔年的一哥已经今非昔比,陶老板新宠是从越云挖来的年轻小生孙翔——今来正当红的实力派偶像,想必假以时日,像周泽楷一样走上大屏幕也指日可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嘉世一哥地位早已转手完成。对于这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境况,叶修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连和老板套套近乎送点礼的尝试都没做。

这样的情况被苏沐橙看在眼里,不可能不为他担心。但是她对于叶修而言是朋友更是妹妹,在苏沐秋出国之后,叶修更是以大哥身份自居,将她照顾得周到——可惜反过来,他自己的事情,却没怎么让苏沐橙插过手。她私下里问过叶修:如果真要从嘉世走,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叶修想了想,说:“大概休息一下,从头出发吧。”

苏沐橙点了点头,又问:“你会签哪家经纪公司?”

“怎么,要跟着我跳槽?”

“当然。”苏沐橙说得笃定,“——你不是说要罩着我嘛。”

其实那时候叶修也没真的决定以后就要自己开工作室。除了“要演戏”三个字无可动摇之外,他并不是那种提前计划得事无巨细的类型,更多时候还有那么点随遇而安的意思。虽然知道了离开嘉世估计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他也没有反对公司看起来带着轻慢意味的安排,照例演一个小小配角:一个失意潦倒的中年男人。

拍外景那天的经历并不愉快。天气冷得厉害,和他所习惯的H市的湿冷不同,那寒冷是真的咬进骨头里的。和他对戏的新人第一次触电,表现用“糟糕”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而那天的戏服也并不厚实,几次NG下来,冻得手都轻微打战——叶修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刻意掩饰着这点。

然后,他在人群里看见了周泽楷。

立起了大衣领子又将帽檐压低的青年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可惜那点掩饰对叶修而言几近于无:他太熟悉周泽楷。他知道对方静静立在人群里看着自己,并没有上前招呼的意思。

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的某种行为惯例。若是公开场合的话,就微笑致意寒暄几句;若是现下这般偶遇,便藏身人群,静静凝视片刻转身离去。上次叶修在西递遇见周泽楷出外景,也同样只是躲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

当年那一次分手太过决绝;便算叶修惯常那般脸皮厚度,也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玩弄少年一颗真心(且不论他自己本心如何)。

叶修一度用来阻拦自己的理由从来没有消失过:对方的年纪、作为“演员”的公众人物身份、纷纷攘攘的舆论压力。如果他真的能够切实地顾虑到这些,或许两个人之间什么都不会有。

但最终,他还是动心了。

叶修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醉酒之后在家门口的拥抱,是昏黄灯光所勾勒出的青年轮廓深刻的侧脸,又或者源于更久之前——在认识到了周泽楷所拥有的才华时、便从心底强烈地涌出的,想要和这个人共同演戏的欲望。

——或许这便是所谓孽缘。

叶修在补妆的时候任由思绪一路漂移,再度往人群里看的时候,对面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那之后几天叶修也无暇再想周泽楷的事情。刘皓给他发了一份接下来几个月的工作计划,基本上没有任何演戏的安排。叶修也没犹豫,直接给经理崔立打了电话。

崔立开始还在解释,叶修自己心知肚明,说:既然如此,我要求解约。

崔立那边也是一惊,转而问:叶先生是找到了新下家?

没有。不过既然嘉世不需要我了,我离开便是。

这件事情定下来也容易得很。第二天苏沐橙短信过来问他情况,他也并不隐瞒,说不久之后便去处理合约最后事宜,然后就是自由人了。

苏沐橙问他:你真的会休息?

叶修不置可否回复过去:休息一段也许不错。

他那天手头戏份基本拍完,回H市前被苏沐橙强烈要求,要先一起去吃顿饭。叶修知道苏沐橙正和周泽楷一起拍戏,他没想到的是她会把周泽楷带来。又或者该惊讶的是——周泽楷竟然愿意过来。

叶修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周泽楷了。即使他差不多看了对方的所有电视剧和电影,但留在荧幕上的轮廓不过是演员所覆在脸上的面具。真正的周泽楷比他的任何角色都更为内敛和羞涩,但是却又有着比任何人都认真和执着的眼神。那过分熟稔的神情甚至让叶修升起某种错觉,就仿佛过去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他们仍然还可以牵手回家,在昏黄的灯光下分享夜晚的静谧。

叶修随口扯着闲话试图掩盖住那一瞬的动摇。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怦然跳动,指间的打火机似乎也变得加倍的凉。

他往常并不总是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人要一直向前看,事实上也没什么回头路可走;但是一切原则在周泽楷的目光前都不再确定不移。青年的眼睛就仿佛不知道自保一样地、将自己的心情强烈而直接地传递过来,让叶修除了正面以对并无其他办法。

许多年前是这样。到了现在也一样。

最终叶修仍然忍不住对着周泽楷谈起《孤岛》。对于周泽楷而言,那部片子绝非演技纯熟的表现,不,叶修甚至能看出主角的身上掺杂了多少青年自身的彷徨和迷惑。“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他轻声重复那个句子,手指下意识握紧打火机——否则他会想去握住周泽楷的手,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

 

但是他确实是最没有资格再向他这样说的那个人。

 

 

那天最后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苏沐橙回了宾馆之后给他打电话,开口便说抱歉:“——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小周是我很好的朋友。”

“那么他应该理解你。”苏沐橙声音中带上了愤愤不平的意味,“尤其是现在……”

“你不知道。我还欠他一场戏,”叶修回答,“我很久以前就答应过的。”

一旦这么说了,以前的记忆也就渐次苏醒过来,伸展着细微的枝节叫嚣着注意。那一天细雨飘落肩头带来的湿意、狭小宿舍里面温暖的食品气味、乃至青年微微发热的手指都仿佛触手可及。叶修握着电话深深靠进旅馆并不舒适的沙发中,一面听着苏沐橙说话,一面想起那日里说过的话。

下次如果有机会,再来一起演戏吧。

什么戏?

不知道。但是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

“……对了,”苏沐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王杰希有没有联系到你?”

“王大眼?怎么,他又有新本子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没开手机也没查邮件。他家御用编剧喻文州的新本子写完了,名字叫《山海经卷》;王杰希说让你看完了之后联系他。”

“我立刻查。”叶修说。

“加油!”苏沐橙自然也知道这个机会对叶修而言有多么重要,又闲聊了几句便挂上电话。叶修翻出笔记本连上无线网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来自王杰希的邮件正躺在收件箱里,里面照例只简单写了两行:

 

附件里是剧本。

读完后感兴趣的话尽快联系我。

 

叶修读到这里也不禁笑了笑。虽然王杰希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但是在他眼下境况里还能送来这种邀请,雪中送炭莫过于此。他并没有急着回复,而是打开了附件里的文档,埋头读起来。

第二天早晨他便给王杰希打了电话:

“你希望我来演哪个角色?”

“装裱师傅。”虽然叶修这个电话突兀到没有任何前置信息,但是王杰希的回答仍然很沉稳。

“这可是主角。”

“我是导演,我负责选角。”

“即使我的合约要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定下来?”

王杰希笑了笑,这种阻碍对他而言并不成为什么问题:“我希望,这部剧的阵容将会是最理想的演员组合。只要你来就成功了一半。最难确定的,其实是里面年轻学生的角色。”

“要办试镜吗?”

“是的。”

“有几个人选?”叶修随口问着。

“会有不少人来参加试镜。不过喻文州和我提起过一个演员,周泽楷。他的外形或许是最合适的;不过最后的结果要等试镜会之后才能决定。”

“他不会让你失望的。”叶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快地回答,“他的演技很好。”

“一起演过戏吗?”

“很久之前。”

“——我会特别注意他的。”

叶修挂了电话之后将笔记本电脑塞进打包好的行李里。尽管看了一晚上的剧本,他却没有半点困意。新的电影总会让他激动起来,而这一次的兴奋,似乎还要加上些另外的因素。

现在他们终于又可以一起演电影了。

 

 

《山海经卷》召开新闻发布会的那一天,叶修恰好约了方锐出来吃饭。方锐之前一直在呼啸做林敬言的经纪人,后来林敬言跳槽,他自己和呼啸新签的艺人处不来,索性豪气地递了辞呈做起无业游民,跑到H市来度假。他在自己微博上一发自拍,正好被叶修看到了,留了个言问——来不来吃大户?

方锐一边评论同是天涯沦落人说啥大户啊一边还是乐颠颠地来了。两人多年的损友,互损起来毫不留情,当真是嘴炮与节操齐飞,下限与透明一色。损得差不多了之后,叶修终于想起正事似的咳嗽一声:“说正事,方锐你要不要来当我的经纪人?”

方锐手一哆嗦,刚夹起来的小笼包险些没掉进汤碗里。他定一下神,问:“你认真的?”

“认真的。我们这边架子虽然拉起来了,但是人手缺得很。”叶修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好苗子,都得靠方锐大大你用心栽培呐。”

方锐自然也知道叶修刚搞起来的兴欣娱乐工作室——这几天圈里都传遍了。他在心里盘算一番,还是很富贵能淫地先问了:“你打算给我开多少薪水?”

“哎哎哎,提钱就俗了。你现在加入算元老员工,给你股份,如何?”

“这就是没什么银子的节奏?”

“你非要这样说也可以。”

“……这可真有点豪赌的意思。”方锐叹口气,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也不急着问下去,反而画风一转,“第一场戏就是王杰希的戏吗?”

叶修似笑非笑:“不错的起点,可见后续必定高开高走。”

“去你的。”方锐损他一句,又问,“——准备再抱一座金龙回来?”

“虽然这么说太不谦虚了,不过,正是。”

方锐不由得笑起来:“你这是拿奖息影回老家结婚的节奏吗?”

叶修跟着开玩笑:“想回老家结婚也不行啊,我家对象跑了。”

“……等等,你还真有个对象啊。”

叶修听见自己的心正一下一下有力而稳定地跳动着。如果苏沐橙在边上的话一定会惊讶于他的声音竟然也如此温柔。

“是我的老情人。”

“……现在分手了?”

叶修点了点头。

“情人最终都难免变成朋友啊。”方锐感叹着。

“那也不错。”叶修说。

方锐又叹了口气,示意给叶修也倒点酒:“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也多少喝点吧。”

“不行,喝了酒谁开车送你回去?”叶修拿手盖住了杯子。

方锐嘲笑了一番这个连借酒浇愁都不行的家伙,最后又说:“有没有想过把人追回来?”

“嗯?”

“你那个老情人。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们当年为什么分开的,但你真没想过再次复合?”

“……毕竟是我做错了事,哪好意思再凑过去和人说什么。”

“也许对方并不是这么想的呢?”

叶修顿了一下。瞬间他想起周泽楷那没有丝毫改变的、直截了当的眼神,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或许分开才是正确的——有时我是这么想的。”

 

那天最终话题绕回兴欣,方锐松了口,说好好考虑一下再来谈签约的事情。叶修开车将人送到下榻的旅馆之后自己开车回去。到家之后才发现忘在桌子上的手机已经被苏沐橙的微信挤满了,主旨只有一个:

快上微博。

叶修觉得这肯定不是好事,不过还是抱着聊做一观的心态打开电脑。他微博虽然有,万年不用,也历来不关at提示,可惜因为闲置的太厉害,也从来没有遭到过at袭击,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八卦之力——他掠过那不忍直视的数字直接点开,才发现无数at,不过都指向一则《山海经卷》发布会的新闻:

新晋影帝盛赞前辈,“伟大演员”名至实归

叶修轻轻摇了摇头,又看见许多转发都在说“同最右”,于是又仔细看at内容,才发现大部分at都是从一条而来的:

“这才是真爱啊,帮小周@叶修!”

叶修坐在电脑前发愣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想周泽楷一定是没看自己的微博,那家伙大概早就将自己的微博交给经纪人打理了。否则的话,下一次碰见他的话,青年一定会尴尬地脸红着,对自己说“不好意思”吧。

 

在H市的最后几日极其忙碌。方锐和几个新人的合同都要签,叶修和陈果跟律师折腾半天才敲定所有事宜;另一边又要准备剧本——不光是背台词,更要查资料去体味剧本所表现的那个时代的感觉。这两方忙碌下来几乎没有给他剩下一点闲暇,基本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直到出发去剧组的前一天才被方锐勒令回家补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是准备明天去直接cos熊猫把摄影师吓死吗?”

叶修照了照镜子,然后少有地听从了一次建议回去睡觉。这次他是真累了,以至于洗过澡甚至不及完全擦干头发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梦。

梦里正下着雨,而他不知为什么决定了要去看周泽楷。丝丝凉意裹在雨丝里缠绕进来,枯黄的落叶粘在打湿了的路面上。他手里拎着外卖的粥碗,心里意外地非常安适,就如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一般。在狭小的公司宿舍里,周泽楷正在床上沉沉睡着,但是他一进门,青年便睁开眼睛,露出叶修极熟悉的微笑,叫他前辈。

……小周。

于是他握住青年的手,再自然不过地、俯下身吻了他一下。

周泽楷睁大了眼睛,手上用力将他拉近,然后继续吻了下去。

梦境于焉一路旖旎下去。他们两人在并不宽阔的床铺上亲昵地挤在一起,手指缠着手指,膝盖顶着膝盖,肋骨贴得如此紧密乃至心脏的跳动都可应和着彼此的拍子慢慢融合成一道。舔舐着裸露肌肤的冷意也渐渐输给情欲所散发出来的热度,他俯下头去亲吻着青年的侧颈,舌尖轻轻在敏感的耳后打转,迎来怀中身体的一阵战栗——但是很快青年就热情地迎上来,带着种不管不顾的决然,将一切藩篱都摧毁殆尽;就连窗外的雨仿佛也成了温柔陷阱的共谋,连绵不断地敲打着窗棂,正好没过逐渐升高的喘息。那星星点点的亲吻终究燃起一把燎原之火,将两人推进情欲的熔炉,烧熔在一起混作一体无法分开——

 

然后远远滚过的雷惊醒了他。

 

叶修睁开眼睛看了屋顶一会儿才起身走到窗前。夜风里送来潮湿的讯息,肉眼所看不到的天际正有厚重的云层翻涌着。雨尚没有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城市起伏的天际线。在那些高层建筑的灰黑色轮廓下面有无数的梦正在萌发和死亡,就像水底涌上的细小气泡一样,终究会在现实的水面上破裂殆尽。一场乱梦什么也不能代表——不代表他依然眷恋,不代表还有追悔余地,也不代表斩断的一切还要继续。

他们还是会是朋友、共演一场戏的对手,他们所有的一切会留在大屏幕上——那是比什么都更加珍贵的东西。

因为他们选择了成为演员。

因为他们选择了在无数戏剧之中的无数种生活。

那么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远处的雷仍然断断续续地响着,叶修关上半开的窗,随手点起一支烟,犹豫了片刻,最终他还是走到了电视前面,按下了DVD的放映键。

周泽楷出现在了屏幕上。他沉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似乎要形成一块浑厚的织体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包裹起来。

 

“……没有桥梁,没有通路。只有以语言为凭的渡船。但是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我真正想说的话。”

 

 

远远的雷声正鸣响着春天。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重逢。

那时候两个人谁也没有想过,这一个春天会和以往所有的春天都不一样。

 

E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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