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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有故事而已。

【默俏】有为法


俏如来和史艳文初入魔世自然境况称不得好,诚实一点说,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在那种情况下如若真遇到了性情残忍的魔族,只怕便是九死无生。然而大概是天运不肯让中原的史贤人和刚刚继位的钜子就这般殒命,他们仍然是被人收留了。
俏如来醒来的时候头仍晕沉得很。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迥异的室内装饰后思绪电转,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现状。
然而所处之所并非牢房,甚至还有人帮他包扎过,这等待客之理于中原也少见。他起身,发现除了不能提气之外走动无碍,唯独并不见史艳文。
情况未明,他按下心中不安推门出去。长廊上几点荧荧灯火,远处有一线若断若续的琴声。他循这声音走过去,一路上不见一个魔影,安静如若走进一个幽深的梦境之中。走到尽头才发现是一处悬崖,无边的黑暗形成实质的浪涛,潮声阵阵如同遥远的惊雷。偏偏那琴声仍然清越明晰,如同一丝不绝的线,直至云散月明,露出面目温婉的抚琴女子,而在她身旁侍立的少女正饶有兴味地望向俏如来:
“你便是杀了帝鬼的那个人?你的运气可真好,落在我们的地盘上——要知道,修罗国度可还在找你呢。”
“在下俏如来。”
他说出自己名字的一刻,忽然无比明晰地意识到之前的一切无法简单地画上休止。某种意义上的成功,更大意义上的失败,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住一个简单的事实:
他还活着。


后来俏如来的人生中总是脱不开默苍离三字。他的挣扎辗转隐忍沉默,他的布局盘算取舍决断,永远含着默苍离的影子,又要和默苍离拿来比较。有些人会欣慰于他终究没有成为第二个默苍离,有些人会指责他无法做不到默苍离那样。仿佛到了最后,并不是默苍离成就了他,而是他成就了默苍离的形象。这像是因果相反了,但人的记忆总会淡漠下去,一度的熟识的逝者化作片段的言语和微漠的旧影,而最后人们也只能通过俏如来去寻找一点和记忆相因应的回响。但总有一天,在一切过去更久之后,那最后一点残影也将从他的身上遁去,就像那些从他记忆中悄然溜走的细节:衣角的飘动,擦拭镜子时低头的角度,短暂地无声瞥来的眼神。
忘却的河水从他身上漫过,将原本的俏如来的片段运走,又任由时间搬运来新的材质。这一过程人们称之为成长,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改变。可是只要活着人就无法让自己停留下来,他走入琉璃树下的那一刻注定将要离他远去。

这是死人再无法做到的。


有时候俏如来也不免去想,是否没有遇到默苍离的话他的人生会轻松一点。就像他一贯耿直的小弟会去问他:“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墨家钜子了吗?”对于银燕而言他的大哥始终是史家人,那一重相遇并未从本质上改变他;又或许他只是本能地抗拒着这名字会带来的改变,就像不承认这名称的话他们就还能回到正气山庄去,回到那一种从未真正实现过却被银燕寄念和期待的生活中去。
可是已经晚了。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
从长远来看很难讲墨家钜子和史家长子这两个身份哪一个更好些。也许后者会死在魔世入侵的时刻,或者机缘巧合活下去像他父亲一样为中原奔走,但总归不会像钜子一样将九界的和平都扛上肩头。但选择的权力从来不在他这里。一开始默苍离考验他的时候似乎也是单纯的,如同所有传说中脾气古怪的前辈一样;那时候他也只需要担心苗疆和中原。而等到魔世入侵之后一切都变得刻不容缓千钧一发,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一样加速往谷底而去,那一刻俏如来的选择就只剩下了单纯的两种:作为史精忠而死,或作为钜子而活下去。
他从未怀疑过师尊也对他存有某种怜悯,即使那怜悯是深埋的、层层遮掩的、非要人去费心揣测才能明白的。否则默苍离不会在俏如来双膝落地请求拜师那一刻微微侧过身去,不会逼问他宫本总司的死,不会在最后拭去他的血泪,留下一则明知不可能的命令,甚至如果不是形势所逼也许一切不会那样急促而惨烈,就像狮子直接将幼崽推下悬崖,无视下面徘徊着的一群鬣狗。但这假设总归是无意义的。俏如来和默苍离的相遇只此一种形态,也仅有一种终局。而那两个选择到最后或许也本无差别,就像神蛊温皇曾经对他说的那样:铸心之后,之前的俏如来已经死了。
他并未承认那句话,却也并未反驳那句话。也许如此。如果是之前的俏如来,大概不会握住墨狂,不会捧着默苍离的头颅行走众人面前,不会明知这一切内里根由仍任由默苍离这样野心得逞。然而他所尊敬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决定,只有自己承担着污名去做就好,史艳文是这样,宫本总司是这样,默苍离更狠:他直接丢给他一柄剑。

或许一切就在一开始写定。又或许只取决于一念之间。

到了魔世之后他便渐渐不做那个噩梦:血色琉璃下漫天的红,失了本色的墨绿,从四肢百骸一路灼烧进来的烈焰。形势毕竟举步维艰,休息的时间太宝贵,他逼着自己要睡好这样才能活下去才能不辜负默苍离将一切交托给他。倒是公子开明的介入反而让一切和缓了些,这位名镇沉沦海并能让修罗国度的帝尊深深忌惮的策君乍看起来甚至可爱到了和善的地步,只有短暂的瞬间才会从重要的事情说三次的口癖和掌声鼓励中露出一线深沉的眼神来。俏如来和公子开明迅速建立了一种熟稔的关系,但直到很久之后人们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称他们是敌人还是朋友,或许就和默苍离以及和他同代的九算一般。他们的胜负和交手一直延续下去,有些凶险逼命,有些则儿戏如装扮成云海过客般无关大雅。但就连他们共同的朋友鬼飘伶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最接近敌意之刻,却是因为一句公子开明仿佛随口而出的问话。
“你的师尊默苍离,他是怎么死的?”
那一刻魔族感到一种凛冽冰寒的杀意。他和作死的鬼飘伶不同从未真正对战过诛魔之利,而即使同为释墨传人他也为那种可怖的剑意惊起一身战栗。然而对面的俏如来却是极其安静的,安静得仿佛转瞬即逝的杀意和他毫无干系,只剩下陌大浩然的悲哀不可抑制地漫出,又被他轻轻压在眼睫之下。
那句问话俏如来最终没有回答。

事实上后来也没人说起是他杀了默苍离。钜子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那是到了最后连一句“我想活下去”也说不出口的,认真判断下去那到底是杀人还是协助自杀尚还难讲。漫长岁月上百代传承下来这已经是定例是注定是天命,牺牲这件事是多么必要多么沉重又可被解释成什么掩饰成什么是每个钜子的最后一课和第一课。
这棵树已经挂得太满了。他的师尊说。
这句话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被俏如来确实地理解。那时候他亦经历过许多的生和许多的死,许多的成功和同样多的失败,被他拯救的人远远多于那些无能拯救的人——但死的人也太多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哭泣,而再之后的俏如来学会了掩饰。他沉默着走过遥远的路途,走过不肯入睡的夜晚,命悬一线的伤痛,离开的友人,不得已的背叛,走得曾经雪白的袈裟上面尽是奔走所染尘埃,看得见看不见的血,他自己的,别人的。
黑暗在他身后追索,一旦停下便是万劫不复,于是他也只能抓紧一线光明往前走,告诉自己相信它不要回头,直到有一天师尊告诉他:
树已经挂得太满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仍然记得初见默苍离的时刻。在血色的琉璃树下一道惊鸿一瞥的身影,他们的目光甚至不曾交错过。他看见云烟中默苍离的侧脸,苍白而温润的,完全无法和那咄咄逼人的问话联系起来。他应该感到自己的心脏为这一生仅有一次的相遇怦然跳动,像是偶然瞥见在刹那间揭露的天命的复杂图景;但那不过是记忆的美化和后见之明,在那一瞬间俏如来不过像所有有了奇遇的青年一样微微怀一线期待一点雀跃,回想起来几乎是不合衬的。他反复回想这一幕的时候几乎可以嘲笑自己的天真,又在下一刻深深嫉妒起那个时刻的自己,毕竟那时一切还没有发生,俏如来似还可以做出无穷无尽的选择来改变将要到来的未来——也许在某一个未来里他们会相处得更久长一些,离别会更和缓一些;也许在某一个未来里他选错了要求于是便再也不曾见到默苍离;也许在某一个未来里他彻底失败任由死亡降临;也许,在某一个他从来想不出路径的未来里,他们都能活下去。
而那终归是早已逝去亦再难复返的一刻。


在俏如来不算短暂的人生里,他还需要经历许多的伤痛和离别,许多的胜利和许多的失败,许多的朋友和更多的敌人。相对那样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一生,他在琉璃树下驻足的时刻,似乎短暂到禁不起一次回首一个梦境。

而那一刻则决定了之后所有的事。


Ende.



其实这故事有个坑掉的正篇,叫做《如是观》但毕竟坑太久了收拾不起,于是收敛脑洞写成了现下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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